三年級的時候,我們愛上了一個遊戲。



  每堂下課時間,我們會在學校的階梯上玩猜拳。




  通常我們會選擇在樓梯的中間開始,兩個人面對面數一、二、三開始猜拳,




  然後看誰會贏對方。





  贏的人可以往階梯上面走,輸的人只能往下走。




  誰先走到階梯的上面,誰就贏了。



  相反的,誰先走到階梯的最下一階,就是輸了。






  我是猜拳的高手,應該說,我總會先判斷出對方要出的拳,然後在瞬間反應




  出我應該出什麼拳。只要抓好時間,並且用極快的速度出拳,對方通常不會




  發現我慢出。





  我對這個能力相當相當自豪,先看見對方手中的拳之後才做出反應,並且選




  擇自己所決定的剪刀、石頭、布。







  剛開始賴俊龍喜歡跟我玩這個遊戲,在每次都輸給我之後,他就再也不願意




  跟我玩了。其實我是可以讓他的,就像每次我跟Apple玩的時候,我總是刻意




  讓Apple贏一樣。但是我不願意。





  我希望自己可以贏過賴俊龍,不管任何一方面。




  這是一種倔強,也是一種不甘願。







  面對Apple就不是這樣了。我總會刻意贏Apple一些,時間差不多之後,我會




  很乾脆的讓她逆轉獲勝,欣賞她開心的表情。




  這對我來說很特別,讓我覺得我是重要的,我是可以讓Apple感到開心的。




  偶爾我們的賭注會大一點,特別是在中午吃飯時間。輸的人不可以走回教室




  吃飯,必須等到上課鐘響才可以回教室去。






  我曾經讓很多人中午吃不到便當,而我自己也因為故意輸給Apple,也被懲罰




  過不少次。我甘之如飴,所以總堅持待在原地,等Apple吃飽之後繼續跟我玩。




  也許對Apple來說,我這種堅持很守信用,但是這個信用的背後,其實在等待




  Apple吃飽後,下一場遊戲的開始。









  「贏的人可以離開做任何的事情,輸的人只能待在原地。」Apple說,




  「但是不可以哭喔。」



  『我才不會哭咧。』我挺起胸膛說著。









  這個遊戲跟著我們好久,甚至到了我們不再是小孩子,已經變成青少年,遊




  戲偶爾都還會持續著。規則還是一樣,輸的人只能待在原地。




  曾經有隔壁班的同學找Apple玩這個遊戲,結果Apple輸了。看著對方洋洋得




  意的樣子,讓我感到相當氣憤。



  於是我找那個人單挑,當然是比猜拳。我在十拳之內,就讓那個傢伙待在樓




  梯的最下層,一直到吃飯時間結束。







  慢慢地我發現,我對Apple的感覺,似乎不像是單純的好朋友。




  上課的時候我會特別觀察她的反應,也會偷偷注意她考試的成績。




  這樣的感覺一直存在著,那時候的我說不上來,只知道Apple對我來說,




  是個非常重要的人。





  Apple的字寫得漂亮,所以我每天回家寫功課,總希望自己的字跡可以更工




  整,更漂亮一些。Apple畫圖也很漂亮,當我知道她每個禮拜都會去參加繪




  畫班,我就央求媽媽也讓我去參加。



  我不如賴俊龍這麼亮眼,所以希望自己在其他部分可以表現突出一些。








  一直到了四年級,我才終於當上了副班長。




  而班長就是Apple。







  當我成為副班長的那一天開始,我覺得我離Apple越來越近,那種親近的感覺




  很難用言語形容。



  四年級的我們除了在階梯上猜拳之外,還迷上了另外一個遊戲。








  丟石頭。







  學校裡頭正蓋著新的校舍,操場旁擺著成堆的沙子水泥,以及像個小山一樣




  的石子堆。



  不知道是誰發現的,也不知道是誰開始的,每堂下課時間,大家都會衝到操




  場旁邊,分成兩個小團體,然後拿起地上的石頭互相丟擲。




  這是一個非常非常危險的遊戲,甚至不能算是個遊戲,而是一種搗蛋。




  但是我們卻樂在其中,壓根兒不知道這個遊戲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意外就發生在某一天的下午。





  鐘聲一響,大家就非也似的衝到操場旁邊,不只我們班的同學,還有隔壁班




  的。大家就定位之後,操起地上的石頭就往對面扔過去,場面簡直跟戰爭沒




  什麼兩樣,大家躲在石子堆後頭,拼命拿石頭攻擊。






  大家一邊喊叫,一邊丟著石頭,誰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管身邊的人拿了多大




  的石頭丟出去,或者誰又成功讓對方退後了幾步。




  一直到上課鐘聲響了,大家拍拍雙手,一窩蜂地跑回教室,我看見了在石子




  堆後面手摀著頭的Apple。





  『上課了,我們趕快回去。』我說。



  Apple蹲在原地不發一語,也沒抬頭看我一眼。




  『趕快啊,等一下老師會罵人。』我拍拍Apple。






  等到我回過神來,Apple已經雙手都是血的哭了起來。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一顆石子扔到了她的頭上,在額頭劃下了一道傷口。




  而血就這樣流了出來,我慌了手腳差點也跟著哭了起來。




  『妳怎麼了?』我問了一個爛問題。



  「好痛……」







  Apple在我的眼前掉下眼淚,我卻束手無策。




  我從口袋裡拿了幾張衛生紙遞給她,卻沒有辦法幫她止住眼淚。




  『我帶妳去保健室好不好?』



  「我好痛喔,怎麼辦……」Apple抬起頭,額頭上都是血。




  『快點,我帶妳去擦藥。』





  Apple點點頭,蹣跚著走著,低著頭按著傷口。




  走往保健室的這條路,好像永遠都走不完一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有這種感




  覺。我扶著一臉痛苦的Apple走進保健室,護士小姐看見我們,大吃一驚,立




  刻手忙腳亂地替Apple消毒擦藥。





  而站在旁邊的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痛苦的Apple,卻一點忙也幫不上。這




  是我第一次學到『無能為力』這個辭,原來這是一個會讓人這麼難過的感覺。




  有些事情是這樣的,還沒有發生的時候,總覺得自己了解它的意思,等到真




  的發生了以後,才知道原來一切都跟自己想像的不同。








  我對自己不能保護Apple感到難過。







  Apple包紮完傷口之後,躺在病床上休息。我先回教室,老師站在講台上盯




  著我,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報告。』伸呼吸之後,我走進教室。



  「上課這麼久了,跑到哪裡去了?」老師問我。




  『陳艾波受傷了,我送她去保健室。』我說。




  「她怎麼受傷了?」







  我猶豫了好一下,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快說啊,怎麼受傷的?」老師的口氣並不兇,但是我還是膽怯了。




  『因為……因為我們下課在玩石頭。』我說。




  「然後呢?」



  『然後不小心丟到她的頭,所以她就流血了。』




  「為什麼要玩石頭?」老師的聲音由關心轉為生氣。




  『我……』我低下頭。



  「是你丟到她嗎?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玩石頭?」








  我抬起頭往賴俊龍的方向看去,他動也不動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著我,面




  無表情就像一座雕像一樣。



  我很渴望他會舉起手解救我,替我向老師解釋這一切,或者班上隨便一個人




  站起來,扶我一把,讓我不會這麼無助。





  可惜都沒有。賴俊龍還是坐在位置上冷冷地看著我,其他人也都不敢吭聲。




  「快說!是不是你丟到她的?為什麼要玩石頭?」




  我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除了你,到底還有誰也玩石頭?」



  『沒有。』我伸呼吸了一下,看著老師:『是我玩石頭丟到她。』












  我在教室外頭面壁罰站了整節課。



  Apple回到教室之後,老師沒有責怪她,只要她盡量趴在桌上休息。




  隔著一道牆,我聽見老師很生氣地訓斥著。




  「玩石頭是非常危險的,我希望大家都要以張文杰為借鏡,千萬不可以玩這




  麼危險的遊戲。像陳艾波受傷了,我該怎麼跟她的父母交代?」






  整個走廊以及教室都安靜的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我站在教室外頭,面對




  著牆壁。



  「張文杰!」老師在講台上喊著我名字。



  『有。』我在教室外頭舉起手。



  「我要你自己跟陳艾波的父母親道歉,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







  我忍著眼淚,偷偷撇過頭往窗戶靠過去。



  透過窗戶,我看見Apple坐在位置上,不停玩著自己的手指頭,眼巴巴地看著




  老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在心底祈禱著,希望Apple什麼都不要說出來,讓我承擔就好。




  我發誓,那時候的我真的這麼想。





  Apple終究還是沒有向老師說明一切,不知道怎麼著,在教室外的我鬆了一




  口氣,卻也感覺到有一些失望。



  只有一絲絲,但是卻有著不小的重量。











































-待續-











































          *
『我才不會哭呢。』我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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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umij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