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我卻不能睡,只剩下一盞虛弱的燈,以及--

  輾轉難眠的世界。』



















  胖虎留給大家的第一首詩。

  這讓我想起第一次總模擬考之後,我們三個不知道該往哪裡慶祝難得

  的一天假期,於是跑到淡水漁人碼頭附近閒晃。



  阿道對這附近是熟稔到不行,對我跟胖虎來說,倒是新鮮非常。

  聽說這裡假日人很多,比胖虎的手毛還多。這是阿道說的。



  我們逛了逛整個老街,阿道指了張雨生的舊居給我們看。



  『這裡。』阿道說。

  「你確定是這裡?」我問。

  『不知道,我朋友跟我說的。』

  「真是可惜,我很喜歡張雨生的。」胖虎說。

  『我也是。』我嘆了一口氣。



  胖虎告訴我們,他很羨慕有才華的人,希望自己可以寫出像樣的東西

  來。



  『例如什麼?』我問。

  「就好比一首歌,一篇文章,甚至一句話都好。」

  『這不難,只要你肯寫出來不就得了。』阿道抽著菸。

  「我希望那是有意義的,有內涵的。」



  胖虎曾經偷偷告訴我,他正在寫一篇小說,內容關於一個有勇氣的男

  孩,努力追求心儀的女孩的過程。

  我不知道這樣的文章算不算愛情小說,那時候的我滿腦袋都是英文單

  字以及數學公式,對於心儀的女孩這回事我沒什麼想過。



  不過,坐在前面的鍾沛文,長得挺漂亮的。

  我喜歡她撇著一邊嘴巴笑起來的模樣,也喜歡她歪著頭在桌上寫字,

  將頭髮勾往耳後的動作。



  我想,這個把頭髮往耳朵後面勾的動作,怎麼看都像極了古時候新嫁

  娘將自己的大紅頭蓋掀開,偷偷往外頭望著自己夫婿的樣子。

  我想把這樣的感覺告訴胖虎,讓他在小說裡頭將這樣的感覺寫進去。



  不知怎麼地,我選擇沒有說出口。

  會不會我告訴了他,就不會出現這第一首詩呢?

  沒有人知道。



  那一天我們在淡水河邊的椅子上打牌,三個人的撲克牌。

  三個人玩大老二挺有意思的,總會出現奇怪的牌。例如一堆芭樂、柳

  丁什麼的。芭樂就是鐵枝,四張一樣配一張不一樣。柳丁就是同花順

  ,拿到的機率大概是C的五十二取五,乘以C的四取一。



  『你是亂說的還是認真的?』阿道問我。

  「什麼亂說認真?」

  『那個同花順的機率。』

  「喔,我認真的。」

  『你根本就是亂說。』



  高中畢業十年後,我相信不會有多少人記得機率的問題該怎麼計算。

  但是對我來說,機率是很重要的,但是不過就是幾個數字。例如,大

  老二的規矩,拿到梅花三的人可以優先出牌,但是因為是三個人玩,

  五十二張牌除不盡三,所以一定要有一個人多拿一張牌,規矩就是拿

  到梅花三的人必須多拿一張牌,但是可以優先選擇出牌。



  我還記得,整個下午我沒有拿到任何一張梅花三。假設總共玩了二十

  局,每局拿到梅花三的機率是五十二分之三,那麼我從頭到尾沒拿到

  梅花三的機率,就是一千零四十分之三。。



  我是這麼算的,但阿道說我算錯了,答案應該是一千零四十分之一。

  不管是一千零四十分之三,或者一千零四十分之一,或者是其他任何

  一個答案,誰在乎,我跟阿道的數學一樣差。



  但我沒拿到梅花三的機率這麼小,卻讓我給遇到了。

  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我稱這段人生經歷,叫做『滿頭大便的方塊三』時期。

  在大老二裡面,除了梅花三,就屬方塊三最小,而且還沒有出牌權。

  那天我翻到撲克牌的背面,看著那紅色的花紋雜亂呈現在面前。



  『你在想什麼?』阿道問我。

  「沒有。」我說,「我覺得我好像方塊三。」

  『我覺得……』阿道看了看我,『你比較像小癟三。』

  「不至於吧,」我皺眉,「我挺堂堂正正的啊。」

  『你能夠這麼想,那就沒問題了。』

  「這是什麼意思?」

  『代表你永遠都不知道真正的答案。』



  的確。

  我選擇永遠不要知道真正的答案。

  永遠都不要知道。

  因為在永遠的途中,我什麼都抓不住。



  在重考一年,我還沒想到『永遠』這麼深奧的問題。

  我的表情停留在單純,我的心思也是。快樂來自固定重複的腳步,一

  天接著一天。



  那一天在淡水碼頭上,我抽了兩根菸。很嗆。很不舒服。

  如果我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我會告訴自己好好珍惜。

  這樣簡單的快樂得來不易。



  即使我是方塊三,也有自己存在的價值。翻到背面去,我也有屬於我

  自己的花紋。



  那是在永遠的途中,路上的景色我沒有注意,沿路或許開滿了美麗的

  花朵,我也沒悉心照料,於是有一天,他們就像我背後的花紋一樣,

  悄無聲息的枯萎了,停擺了。



  而我還自以為地尋找著這條叫做『永遠』的路上的快樂鐘。

  還來不及跟方塊三說再見。甚至,連回頭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











  跨越淡水河的另外一頭是八里,一個很漂亮的地方。

  我們坐了渡船過去,才知道非假日的時候,那個地方人更是少得可憐。

  三三兩兩的人騎腳踏車,或者散步。



  而我們,一直待到太陽下山了,對面碼頭的燈火有點虛弱。

  是啊,留下了虛弱的燈,以及輾轉難眠的世界。

  胖虎或者是在這時候蹦出來的靈感也說不定。



  回到淡水,我們到阿道家吃晚飯。阿道家裡一個人也沒有。

  這樣的說法是指阿道家裡只有他一個,並不是說只有他一個是人,其

  他都是鬼。



  「阿道,你家怎麼都沒人?」胖虎坐在阿道的床上。

  雖然這是不禮貌的,但是很抱歉,阿道住的地方,並沒有多餘的位置

  讓我們坐,唯一的椅子在我的屁股下面。



  『我一個人住,當然沒有其他人。』

  「我想胖虎的意思是,你的家人呢?」我說。

  『對啊,你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阿道笑著。



  阿道從冰箱裡頭拿了兩瓶可樂,遞給我跟胖虎。



  『要不要玩個遊戲?』阿道說。

  「啥遊戲?」我狐疑著。

  『要不要嘛,先說。』

  「我OK。」我說。

  『那我當然沒問題。』



  「每個人都有秘密對吧?」阿道問我們。

  『應該吧。』

  我說,胖虎打了個嗝。我跟阿道瞪了他一眼。

  「一人一張。」



  阿道撕了三張紙,要我們拿出筆來,每個人都轉過身去。



  『把自己的秘密寫下來,不可以亂寫。』

  「我亂寫,你又怎麼會知道?」我一問。

  『反正就不要亂寫,賭上我們的友情。』阿道說。

  「這麼嚴重?」胖虎伸長脖子,「那我想想。」



  那天我們騎著摩托車,是阿道自己存錢買的一台五十CC的小綿羊。

  阿道騎車,胖虎在最後面,我在中間。胖虎提出嚴重的抗議,因為坐

  在最後面,屁股都壓在握把上,非常不舒服。



  「沒辦法,因為你最胖。」阿道說。

  『為什麼最胖要坐在後面?』

  「這樣你掉下車,我們才會聽見。」阿道說。胖虎氣呼呼。



  三貼是犯法的,我人生從來沒有犯法過,這是第一次,有點興奮,又

  有點緊張。對我來說,人生就在被規定好的路上行走,違反了規矩就

  像違反了人生的意義一樣。



  這是我們第一次三貼。

  胖虎苦哈哈地要阿道騎車謹慎點,不要去蹬到窟窿,他的屁股會開花

  。那天晚上,我推算胖虎的屁股上大概開了七十幾朵花。



  感謝我們偉大的政府鋪了這麼偉大的窟窿路,我才可以看見胖虎的屁

  股開出了一片花海,好不美麗。

  我們三個就這樣騎到了沙崙的海邊。也是我第一次到那個地方。



  好像說好了一樣,我還是在阿道跟胖虎的中間。

  海風黏黏的。鹹鹹的。



  跟眼淚的味道很像。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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