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首歌 『飄搖』
不可以飄搖。
如果不可以飄搖,為何我要遇見你,
你陪著我追隨,讓我飄搖。
□
第一次進到他的房間裡,空曠的味道讓我暈眩。
就好像望著一陣、一陣往岸邊拍打的浪花一樣。
也不是房間很大的空曠。
而是一種帶著寂寞的擺設,好像隨時都會離開一樣。
書桌上有一台電腦,電腦旁有個粉紅色的薰香蠟燭。
玫瑰花香,我猜。
大師坐在地板上發愣,表情比我還要痛苦。
但其實我笑了。
書桌旁有個深色原木書櫃,裡面擺滿了書。
最引起我注意的,是書背與書櫃的邊緣小小的空間,堆滿了菸盒。
那一天我才知道,原來大師會抽菸。
「為什麼這麼多菸盒?」
大師傻愣愣望著我,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
『因為那個空間太浪費了。』
「房間還有很多位置,」我說,指著垃圾桶:「這裡很需要菸盒。」
『妳知道嗎,那個空間看起來很小,其實很大。』
「有多大?」
大師笑著不說出解答。
「兵者,詭道也。」大師搖頭晃腦地說著。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
『這是什麼?』
「孫子兵法。」
『孫子兵法很大?』
「不,是我這個龜孫子膽子很大。」
第一次讓女孩子進來這個房間。
大師說著,眼光卻好像穿透過我,望著某個背光的地方。
只看得見模糊的輪廓。
離開大師的房間之前,我覷準了空檔,找了個菸盒做上記號。
哪一天大師會發現呢?
□
那一天很驚險的,其實。
大師通常不能提早下班,吳老先生會因此發很大的脾氣。
吳老先生就是雜貨店的老闆,脾氣不好的老先生。
曾經在一日我從公司離開,見過老先生對著客人大發雷霆。
櫃台上所有能丟的東西都沒有放過。
我在雜貨店門外嚇傻了,只看見大師一臉尷尬,在客人離去後,默默
撿拾起地上的東西。能用的、不能用的。那一秒鐘我知道了,對大師
來說,這個海岸線有點長。
「妳為何總是買橘子水?」大師問我。
『因為我喜歡啊,我小時候隔壁就是雜貨店。』
「這個東西不營養,很多色素。」大師說。
那一秒鐘我突然想起了爸爸。
爸爸也是這樣跟我說的。每回我拿著硬幣跟雜貨店交換了橘子水回家
,爸爸也會這樣跟我說。
「千雅,這個東西不營養,色素很多。」
然而每回我討硬幣的過程卻沒有任何阻撓。
直到爸爸離開我的那一天,他什麼也沒有留下來。
只有一個硬幣。
「千雅,想念爸爸的時候,就拿去買橘子水。」
『那個東西不營養,很多色素。』我哭著說。
「沒關係啦,傻妞。」爸爸很艱難地喘氣著。
「妳只能買一次,買一次就好。」
然後爸爸就離開我了。
那個硬幣我還留著,即使遇見大師之後,我已經喝過很多次橘子水。
每次我想起爸爸,想起自己的飄搖,我就會把硬幣拿出來看一看。
只能買一次。買一次就好。
只是爸爸忘了,隔壁的雜貨店已經收了很久了。
□
我把硬幣拿給大師看的時候,大師笑了。
「於人何不可容者,凡事當思所以然。」
『大師,我聽不懂。』
「妳什麼時候要拿這個硬幣買橘子水呢?」大師笑著。
我搖頭。
「妳不想念他嗎?」
我點頭。
「那妳為何不買?」
『我想保留這個機會。』
大師點點頭。
吳老先生咳了一聲,我慌忙走向冷藏櫃,拿了罐礦泉水。
大師感激地看著我:「謝謝妳。」
『應該的。』
「妳今天下午怎麼不上班?」
『晚上公司聚餐。』
說完,我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大師好奇。
『主管說,可以攜伴參加。』
「妳沒有伴嗎?」
『難堪的不是這個。』
是我很怕見到那個人,如果他帶了伴侶的話。
那個人是公司的同事,比我晚到公司兩個月。
「妳喜歡他?」大師促狹地笑,讓我好尷尬。
『你管太多了。』我有點惱怒。
「如果他帶了伴侶去,妳會怎麼辦?」
『不關你的事。』
「妳叫什麼名字?」
大師,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岔開話題。
我惡狠狠瞪著大師。
「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晚上我陪妳去。」
『我才不要。』
大師聳肩苦笑了一下,回頭看了吳老先生一眼。
『吳老先生,我走了。』我點點頭。
然而吳老先生卻瞧也沒瞧我一眼。
我尷尬對著大師吐著舌頭,然後離開。
我忘了說再見了。
我回過頭,對著大師揮手。
他很緊張。偷偷摸摸好像小偷一樣。
下班的時候,我刻意經過雜貨店。
『我叫做馬千雅,一千兩千的千,優雅的雅。』我說。
「我叫做大師,屁股很大的大,湘西趕屍的屍。」
『你亂說。』
「那麼幾點呢?」
『一個小時後,這裡見。』
「山外斜陽湖外雪,窗前流水枕前書。」
『什麼意思?』
大師皺著眉頭,回頭望了吳老先生一眼。
「我得作點功夫,你先走吧。」
『噢。』我點點頭,跟大師告別。
「對了。」
「嗯?」我回過頭。
你的名字,聽起來像首歌。
如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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